珍惜
我叫沈落,有一个弟弟沈青。
从出生的时候,沈青就被查出是一个智力有障碍的人。我讨厌他,他是我们家的负担。
爸爸每周都要背着沈青去医院做治疗,害得爸爸夜里腰疼的睡不着觉。要我说,根本没用,他就只有做个智障的命,顺其自然就好了。我不止一次跟爸爸妈妈这样子说,可他们不是赶我走就是唉声叹气。我们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沈青真是上天派来折磨我们家的恶魔。
沈青特别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不停的喊“姐姐,姐姐”,一问他什么事,他就会傻笑,也不回答你。我真是烦死了。老天啊!派一个天使下来把恶魔收回去吧!我一跟爸爸妈妈抱怨,他们就会说:“你弟弟是什么你不知道吗?你是姐姐,让着他点。”他们就只知道为沈青说话。我真是越来越讨厌沈青了。
沈青八九岁时上的是特殊小学,专门接收有病的孩子。什么唐氏综合征、自闭症、抑郁症、智力障碍等等。那里的孩子没一个正常的,还偏偏就喜欢玩儿。
沈青有一个唐氏综合征同学叫覃逸,他的姐姐叫覃芹。我问覃芹:“有一个这样的弟弟,天天负责他的吃喝拉撒,你烦吗?”覃芹笑着对我说:“不烦,他是我的弟弟啊,这是我的责任。”我真佩服覃芹。
我带沈青出去玩,故意把他丢在了人群中。我装作哭哭啼啼的样子回到家,告诉爸爸妈妈:“弟弟走丢了。”他们又气又急,一边责骂我,一边急急忙忙地穿着外套要出去找沈青。我窃喜,这么冷的天,沈青又没穿外套,估计早就被冻死了吧。
我喜滋滋地打开电视,抱着一桶爆米花,坐在沙发上等着爸妈空手而归。这下没有人烦我了,我可以尽情享受爸爸妈妈的爱,写作业时也没有人打扰我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爆米花也吃完了,我不禁有些着急,爸爸妈妈怎么还没回来呢?
三个小时过去了,终于从玄关处传来了锁插进把手里的声音。我从沙发上跳起来,关掉电视,紧紧盯着门口。我看到爸爸妈妈进来了,爸爸背上趴着一个用厚棉被裹起来的东西——是沈青,他还活着。
爸爸妈妈找到沈青的时候,他正坐在大街上,寒风刺骨,冻得他瑟瑟发抖。从看到爸爸妈妈后,他就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我把姐姐弄丢了。”
这件事情之后,爸爸妈妈再也不愿意让我一个人带沈青出去了,真好。
中考完,我和朋友约着一起去逛街,没想到碰上爸爸带着沈青去看医生。沈青一看到我就喊:“姐姐!姐姐!”我尴尬极了。朋友打趣道:“从来没听你说过你还有个弟弟啊,长得还挺可爱嘛。”我矢口否认:“我从来没有弟弟。” “那他为什么喊你姐姐?”我没有回答,因为沈青扑上来给了我一个熊抱。“姐姐,我要去看医生啦,我好开心哦!”我尴尬的用手指扣出了一栋芭比梦想豪宅。朋友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我身上的沈青和咬牙切齿的我。哦梅林的蕾丝花边裤!我的一世英名!
待爸爸把沈青从我身上拉开并把他带走后,我一把拉着朋友来到了旁边的奶茶店。我很生气,沈青真是让我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拿到奶茶坐下来时,朋友才缓过神来,她对我说:“不是吧沈落,你弟弟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看个病高兴成这样?”我恼羞成怒地把奶茶吸的呲溜响,咬着吸管道:“当然,他是个智障,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意承认有个弟弟的原因!”朋友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沈青除了惹我生气、让我丢脸,就只会帮倒忙。我洗碗的时候,他非要来插一手,语无伦次地说:“洗碗,我帮你,姐姐”结果摔碎三个碗,害得我被爸妈说了一顿。沈青这个罪魁祸首倒是无所谓!他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我,都笑出眼泪了。
是的,直到那天我都是这样以为的。
那天高考成绩出来了,我是省文科状元。我和平时几个要好的伙伴哭着、笑着、蹦着、唱着……
然而,世事难料。
我一路小跑着,嘴里哼着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你是不是像我整天忙着追求/追求一种意想不到的温柔……”快到家的时候,我看到许多人从我身边快步走过,我不以为意,毕业季嘛。我越往家走越觉得不对劲,感觉这件事可能跟我家有关。我疾步走向小区里。
我看到小湖边围着一群人。我听到了一个名字:沈青。
“沈落!沈落来了!”隔壁的赵大爷扯着嗓子喊道。大家都注意到我了。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我正纳闷,一个颤抖的声音说:“沈青死了。落水死了。我们联系不上你爸妈……”我顿时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我不敢相信地望着躺在地上那小小的、清瘦的身影。过了好一会儿,赵大爷颤颤巍巍地说:“落落啊,节哀……”我机械般地摇了摇头,表示我没事。人群渐渐散了。
等我回过神来时,爸爸妈妈接到消息,已经赶了回来。他们跪在一旁痛哭流涕。我的心跟着抽痛,一阵一阵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会那么痛,明明我很讨厌沈青的。
沈青出事后那几天,爸爸妈妈浑浑噩噩的。妈妈辞职了,爸爸请了一个月假料理沈青的后事。
我如同机器人一般过着日子。
沈青出事那天,目睹了全程的赵大爷对我说:“沈青出门时跟我说,要去给姐姐摘花。花掉进了湖里,沈青为了捡花,一头扎进了湖底,扑腾了几下就没了……”
我很愧疚。沈青一心一意的对我好,他是真心喜欢我,但我却把沈青摔碎碗后愧疚的眼泪解读成幸灾乐祸。还有那天我和朋友出去玩,我只想到一味地责怪沈青给我丢脸,却不知道他那句“姐姐,我要去看医生啦,我好开心哦!”的真实含义是,见到我这个姐姐沈青很开心。
我对沈青有愧。
但是,我此生无悔有沈青这个弟弟,希望我来世还能和他做姐弟!那时,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有他在的时光……